朱楼村的油葵

朱楼是沛县河口镇下的一个不甚起眼的小村。毕经民新任村第一支书，他希望我去那里看看。

七月上旬去的。村里村外，随处可见娇艳黄花的植物，猜是向日葵，又不敢肯定。印象里，向日葵很高大，但眼前这些却都矮小。

我试探着问：这是什么？

油葵。

油葵？还是第一次听说。该属向日葵一类吧？果然。高兴着，多看了几眼。风过来，油葵们晃着脑袋、摆摆阔叶，谦和又不失自信。

在这一带，油葵好像不是主力。主力该属成片的牛蒡、山药、菜花之类。油葵很少集中生长，多是田头地边、沟坡渠沿、房前舍后，以及连片的蔬菜大棚之间，抑或鸭棚猪圈的近旁。即便是在这样的地方，它们依然蓬勃地生长，丰富着夏日的田野、妆点着乡野的风景、奉献着生命的精华。

在跟村民的接触中，听他们谈了许多人和事，还听他们频频提到闫秀。

闫秀是村计生专干。1985年出生，娘家在张庄镇的闫楼，她是2006年嫁到朱楼来的。这些年，丈夫龙常年工作在外，她带着孩子和爷爷一起生活。这是个普通而具特点的家庭。

现在的农村，多是男主外出去打工，女主内留守在家。闫秀家就是这样，所以说是个普通的家庭。闫秀除了抚养7岁的儿子，还精心赡养87岁的爷爷。这种情形，无论在城在乡，都是不多见的，所以又说它有特点。

闫秀的爷爷韩友芳，有三个儿子，却由孙子媳妇照顾生活，不禁使我产生疑惑。通过与韩老先生及周围人的交谈，疑惑才逐渐解开，觉得由闫秀照顾爷爷的生活，似乎顺理成章。

韩友芳的大儿子韩方忠，已经66岁，他和老伴的身体都不甚好，还有个患精神病二十多年的儿子。多年以来，全家的财力、物力、精力，都耗在了照顾病人上面。若让他再来照顾韩爷爷，的确有困难，大家对此都能理解。三儿子韩方军，一家老小的生活用度，全靠他常年在外打工。他的儿子媳妇也在外打工，只老伴留在家里，还得照顾孙子、外孙。让他家来照顾韩爷爷的生活，好像也不现实。闫秀的公公是韩爷爷的二儿子，但是很不幸，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。闫秀的丈夫，自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，彼此感情深厚，是韩爷爷不幸中的万幸。更让韩爷爷感到庆幸的，是他得了闫秀这样一个好孙媳妇。

2009年，韩爷爷的老伴去世，闫秀就把照顾爷爷的事包下了。韩爷爷逢人便说：我这个孙子媳妇好啊！讲我吃，讲我穿。想吃啥，买来了；想要啥，买来了。我的牙不好，饭菜都做得又烂又面。做饭从来不马虎，一天三顿都做菜。我喜欢喝咸汤，专给我做咸汤。我说要吃面条，跑七八里路给我去轧面条。衣服也是，棉衣服五六身，褂子五六个。衣服被褥，该拆洗的拆洗，该晾晒的晾晒。有时我说，别洗了，衣裳不脏。她说，不脏也得洗，有汗气。偶尔有个头疼脑热，赶紧拉我去医院。孙子在家，也不能照顾成这样，亲孙女也不过如此。足了，我知足了。

韩爷爷喂了两只羊，原来还牵着出去放，后来，闫秀不让他放羊了，说您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，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儿，想去谁家看牌就去看牌。韩爷爷就天天早上遛弯遛到高速公路边儿。回家吃罢饭没事儿，就去村里看人家打牌。有时也跟着打一打。打到该吃饭了，闫秀就把饭给他送过来。有一次下雨，闫秀就趟着水给爷爷送饭。韩爷爷虽然不放羊了，但那羊他一天得跑去看几遍。他说，这两只羊成了我的玩意儿了，看着我就高兴。闫秀不让爷爷放羊，也不让爷爷给羊添草加料，都是自己亲自喂。去年，母羊下了两个小羊羔，卖了2000多块，都交给爷爷当零花钱。

闫秀的大伯韩方忠说，闫秀这孩子好啊，替俺行孝了。

闫秀和婶子家连墙，本来是两个院子。现在，中间的墙也拆掉变成一个院了。拆了墙，爷爷两家走动方便，婶子家做了什么好吃的，也方便送过来给爷爷吃。闫秀做了改样的，也会端着给婶子送去。婶子说，闫秀这孩子好，不单俺说好，村里没有不说她好的。人家都说，韩家娶了闫秀，算是摊着了。又孝顺，又没有小性子。

村支书刚说，别人怎么说我不管，我只说我经过的。那天，村里突击计生任务，闫秀忙到晚上才回家。她回去以后，我的手机响了，看是闫秀的号码，就摁了接听键问她啥事儿。她却不回答，我就明白了，电话不是她刻意打过来的，一定是手机放在口袋里，不小心挤着哪个键，就把我的手机接通了。我就听那边闫秀说：爷爷，我中午没回来，你咋吃的饭？爷爷说吃的方便面。她又说：方便面得少吃，吃多了上火。韩支书说，从这几句话，就能看出闫秀的心细、心善。

毕经民书记说，别看闫秀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，就这一天天过着平常日子，让爷爷有个幸福的晚年，就很不简单！

我也跟着夸闫秀。闫秀却说，这有啥可说的，都是应该的，我公公不在了，爷爷跟我们吃，还不是自然的。

闫秀的事迹是平凡的，闫秀也说是应该的，自然的。我想也是，本来就应该这样，有啥可说的。正如村里村外那些油葵，身躯并不高大，籽儿也都很小，却可以榨出低胆固醇的健康食用来，本也是自自然然的。

按：原载《徐州日报》2015年10月26日

作者简介

杨刚良：男，1954年7月出生，毕业于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徐州市作协理事。1983年6月，在《中国煤炭报》发表诗歌处女作。其后，在《北京文学》、《作品与争鸣》、《雨花》、《阳光》、《扬子江诗刊》等数十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万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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