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愿岁月待你温柔如初

2023-05-10 14:56:27

图片来自网络

关熙潮

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



衰老应该是件可怕的事。

明天所剩无几,只能满嘴陈年旧账。浑身皱巴巴,活动都困难,想想真是难过。更难过的是,当你认真思考衰老这件事,说明你岁数已然不小了。

记得一个怪咖同事,在出差的高铁上扳着手指头说:“我要学跳舞。要不岁数大了连个兴趣爱好都没有,做个老宅女可不光彩。”

“你可以养条狗,或者带孙子,总之不会闲着的。”我说。

她皮笑肉不笑地摇头。

我们这一辈对老人的印象,永远绑定着碗筷、毛线球、蒲扇、拐棍。他们苦日子过惯了,袜子破了洞就补,剩了饭撑死也要噎进去。他们习惯无趣,顶多在树荫下玩象棋,或是啪啪啪地抽陀螺。

我们自己老了,起码应该更“聪明”,不会连智能手机都搞不定。我们更懂得放浪挥霍,晚景不会太无聊。对吗?

“不是的。我妈妈以前是打字员,扛着机器东奔西走。现在呢?来北京半年,一个人不敢去三站地以外的地方。”那同事反驳道,“衰老是不可抗的退化,无论生理还是心理。”

为这句话,我纠结了好久。直到遇见个不肯老的老太太,我叫她“奶奶”。

她是我学长的奶奶,七十多了,圆墩墩的,满脸堆着笑。不论我们这些年轻人去干嘛,她都要掺合。麻将桌旁有她,KTV里有她,杀人游戏里也有她。她说她不会玩,脑袋不好使,就是乐意看。

她头发全白,给染黑了。掉光的牙齿安了副假的,晚上泡在玻璃杯里。每次随我们出门,绝对要换上颜色最艳的衣服,还振振有词地嘟囔:“别人肯定笑话我,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老实呆着,天天跟小年轻瞎溜达。”

“也是,那您呆家吧!”我戏谑。

她急了,连喊三声“不行”,拽着我的衣服进了电梯。

据说奶奶年轻时就很生猛。因为家里有地,在六十年代末遭到批斗,:“动我根毛试试!我也是人民!”

她素来不怕事,可却很怕死。

两年前,她总是拉着我胳膊说,旁边那栋楼有个老婆婆没了,岁数不算大呢,自己应该也快了。要是哪天醒不来了,看不着你们了,咋办?

不多久,她就摔倒住院了。鼻子上插着氧气管,圆墩墩地躺在白色病床上。听说她犯腿病之后,担心以后再也走不了,就自学骑摩托车,妄图以风驰电掣的轮子取代腿脚。后来呢?亲戚们哭喊着追赶,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失控地冲向自家南墙,连车带人都是底儿朝天。

“为什么要作?NO作NO DIE!”我没好气地质问她。

“我怕你们不带着我了。”她嘴唇往下一撇,开始抽噎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。

所以你能理解,我许多时候把她当成个小女孩。

学长结婚了,身为亲奶奶,她穿着一身红褂子做主婚人。婚礼在农村老家大院的槐树底下举行,父老乡亲们蜂拥四周,吸鼻涕咧嘴的。奶奶直着腰杆,气度非凡。

“尊敬的父老乡亲……尊敬的……”她忽然说不出话。

我赶忙挥手题词:“各位来宾!”

她憋了半天,又重复一遍“尊敬的父老乡亲。”

我尴尬症发作,几乎掩面而泣。

后来我问她,当时是怯场了吗?她说不是的,只是忽然想到,他爷爷如果在,该多高兴呢。

关于爷爷,奶奶很少提及。只是记得,她曾在某个冬夜,跟我们追忆过他。

“这人吧,脾气差,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。住院以后,动弹不了,我就天天拿湿毛巾给他擦身上。他那天突然跟我说:你受苦了,等我好了,该换我照顾你了,我好像还没照顾过你呢!我就寻思,你这猴年马月能好啊,撑下去就不错了。可不是,没过几个月,人就真没了。”

电暖气的光照在她脸上,垂下的皱纹一道道漆黑黑的。

“我怎么就老了呢?他怎么就没了呢?”她自言自语着,双手托着垮塌的面颊。

我们永远的课题是,如何从容应对匆匆光阴。有的事终究能看开,有的事终会作陪葬。

好在奶奶的腿脚很快恢复正常,出院之后,她跟着孙子孙媳妇,去海南过年。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坐飞机,七十三岁。

应对不听使唤的躯壳,跟应对无人问津的回忆,究竟哪个更可怕?总有白发苍苍的人说,年轻人的世界搞不懂哟!——其实是不想懂。他们更乐意坚守旧时习,那已经是足够完整的人生。

人越年迈,越需要尊严。变,或者不变,只是追求的方式不同罢了。

搬到三环后,我常去团结湖公园遛兔子。跟摩登的三里屯仅仅数公里之遥,却如同两个宇宙,尽是些耍剑、唱戏、晨跑的暮年人。有个老太太,每天都要环湖溜达三圈锻炼身体。她衣着朴素神情清淡,是个典型的老者。跟我聊天,是因为我的兔子让她想起养过的猫。

她以前算是个大家闺秀,养的猫也是纯种波斯猫,叫小公主。小公主死后,她把抱着猫的黑白照片留下来,夹在书里面。老了以后经常想起它来,就干脆把照片贴在冰箱门上。现在她又养了一只白猫,名字还叫小公主,也很乖。她说,这猫比她儿子乖,愿意听她说话。

起初听,我感动得要落泪。我甚至各种脑补她风华正茂时的优雅模样,肯定倾国倾城倾胡同。后来,她每次见到我都要讲一遍同样的故事,我就抱着兔子转战别的公园了。

老去,才能真正体尝“冷暖自知”的深意。经历得多了,心宽了,但世界反而变小了。

有两部电影,让我看完后彻夜难眠。一部是BBC的《在瑞士的日子》,一部是许鞍华的《桃姐》,讲的都是暮年人生的爱与尊严。

Dr. Anne Turner在患病之后,失去自理能力。她收拾好刚晾干的衣物,从自家楼梯上摔下来,头破血流。然后,她躺再地上自嘲:“妈的,白洗了。”

牧师握住桃姐和刘德华的手,闭目向上帝祷告:“人生最甜蜜的欢乐,都是忧伤的果实;人生最纯美的东西,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。”

我们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衰老?我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老人?

也许几十年后,我是个倔脾气老头儿,每天咳嗽着愤世嫉俗;也许我有一帮背包客驴友,举着自拍杆翻山过海;也许我卧病在床、不发一语,巴巴地望着天花板回顾今生。

暂时无解,那就交给岁月吧。

愿我们与时光温柔相待,一如当初

关熙潮,作家、编剧、主持人。「美读」常驻作者,已发表《总有一个童话,温暖你的孤独》《2016年,咱们散了吧!》等 。著有《不如我们从头来过:张国荣传》等

责任编辑:杨小七(shuige@chengbook.com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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