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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戏之戏

2023-05-10 14:56:27


  电影《城南旧事》已经拍摄上演三十多年了,还是有不少人提到它,再一次坐下来感受一番。当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”的片尾曲响起,人们还是没有离场的样子,坐着,让旁人先走。若论这部片子的情节,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戏可以展开的,更没有奇肆浪漫之状,它表现的是一种有节制的淡淡感伤的情调——对于过去的旧的怀想——北京之冬阳下,驼队的铃铛,“我们看海去”的朗读声,城南街道和胡同,打铜锣的换火柴的,出红差的卖绿盆儿的,说到底是难以让人在观看中兴奋和张扬的。许多的艺术创作都想弄成武戏的奇崛之调,拳脚翻飞刀来剑往,以为大动作能大动人。《城南旧事》恰好相反,整个过程中弥漫着旧日挽歌般的情调。在这种情调下,缓慢的、静谧的、老旧的、散淡的古城、童年——每个人都怀想逝去的往日,那么,完全可以借助这部《城南旧事》,在重温中得到温暖。

  如果一开始就想博得好票房,那就不会去拍这部片子了。有很多时候,一个人的创作需要与时兴错位,少留意时兴往哪个方向奔跑,一大群人蜂拥着在干什么,反而要告诫自己离他们远一点。

  《城南旧事》给人的感觉就是“没有戏”,但是导演又不愿意找戏、编戏,只愿寻常生活寻常演。《城南旧事》中小英子以自己的童年眼光去观察城南的人、事,都是一些无奇无怪不可能编排的生活琐屑,一个导演抱着不加戏的坦然心态,于寻常中挖掘原有戏份的内涵,使之有美感,同时使人感到实在,是寻常日子里具有的,提炼后产生了让人回味的隽永。那就可见出导演的素养——把不可能转变为可能,很自然,很真实地展示情怀之旧、氛围之旧、人文之旧。“凑戏”常常是艺术创作中的蛇足,以为做加法总是能添加一些分量,会使创作更为饱满实在。影视中尤其以凑爱情戏为普遍,离奇编造;书法创作中则这里加一堆那里加一堆,少年爱风花,老衲补丁多,以为缀饰可增视觉美感。汉人王充说:“人之有文也,犹禽之有毛也。毛有五色,皆生于体。苟有文无实,是则五色之禽,毛妄生也。”而今,毛妄生何其多也,很绚丽,实则无美感滋长。“凑戏”可增加不少情节,小戏衍为大戏,无戏凑成有戏,陈言赘情多了,杂沓满眼,水分淋漓,也就寡淡之至。

  声高声低,一般人还是选择声高。生活中的声高能引人注意,甚至在吹牛吆喝时也能压过旁人。书法上的声高则显示在过度的大起大落大开大合,晴雷卷雨,破坚发奇,刀枪突出铁骑飞鸣。触目之激扬不已,得闲时细细品味则内在全然不能提供什么美感,只是外在一个撑大了的架子。影视在这方面更见强化,制造多组矛盾使之激化,始终的紧张斗争,音响强大动作疾迅,待走出影院,已是无念想头绪。明人屠隆认为:“欲强作假设,如楚学齐语、燕操南音、梵作华言、鸦为雀鸣,其何能肖乎?”如果不屑于这些外在的牵强作态,于内在多有提炼、积蓄,寄慨遥深,静水深流,还是更能有微妙的旨趣为人所捕捉品味的。和君子藏器于身的古训一样,作品也是需要藏的,藏于内而非展露,不要时时让人看到锋芒和寒光。《一代宗师》里的宫宝森要求徒弟马三把剑收到鞘里,也是很有深意的。只是审美观的时兴,创作者还是重于显而轻于隐,乐于露而厌于藏,以为显、露使人一目了然——让人只瞄一眼也算成功。这样,想把一件作品的美表现得更深沉一些,优雅一些,在慢情调下展开,往往就不可能了。

  《城南旧事》的导演吴贻弓认为:“有意思的是原本淡淡的影片,却间接地获得了一种浓烈感,这是一种通过观众实际感受之后补充加强起来的共鸣效果,是观众们‘想’出来的结果。”这是很有意思的置换,在一个急切的人文环境里,会有越来越多的观众想消除审美之累之妄,于是疏离那些急管繁弦的嘈杂,去阅读更有文气的作品,平和的、简净的、舒缓的,或者深沉的、素朴的、淡逸的,看到过去的时光、场景、容颜,成为个人精神生活的一个走向——精神生活更需要的是滋养而不是被无谓地消耗。


来源:《中国书画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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